交換

13號。她在天色暗了、街燈和招牌燈都亮起的時候，將桌上的電腦關機，用大拇指揉按了幾下太陽穴，從座位櫃中拿出公事包，整了整被椅背壓出皺摺的襯衫，走出了辦公室。

生活倒帶到當天早上。業務會議的簡報，她用流利的英文向外商公司的老闆報告這一季的業務概況。老闆稱讚她，部門的業績在她的帶領之下持續成長，並期許其他單位的主管們能夠像她一樣努力。對她而言，工作應該就像是辦公桌上的咖啡一樣，剛開始是上癮，沒喝沒有元氣，後來就漸漸習慣，變成白開水一般，成為一種必須卻食之無味的存在。

晚上，回到一個人的家，空盪的房間只等她自己點亮燈光。脫下高跟鞋，鬆開胸前的鈕釦，卸下偽裝的彩妝。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，電視畫面隨著她按遙控器的動作快速跳脫著，美艷的女強人，也不過是一個無趣的平凡人而已。

15號。她把洗衣籃的衣物倒進洗衣槽裡，加入了一瓶蓋的洗衣精，然後嗶嗶嗶地按著控制面板的選項，水位…洗衣…洗清…脫水…。拿著空籃從陽台穿越廚房回到客廳，牆上的時鐘指著十點十五分，在地上爬行的妞妞正撐著桌邊站起，一手伸向電視遙控器就準備往嘴裡塞。

「哎呀～」她驚叫一聲，放下手中的洗衣籃，跑到妞妞身邊一邊抽走了她手裡的遙控器，一邊輕拍妞妞的手背：「妞妞！不行喔！這個不能吃，妞妞不乖，馬麻打打喔！」小女娃眨了眨眼，趁還在蘊釀嚎啕大哭情緒時，她趕忙抱起了小女娃，嘴裡哄著：「好啦！我們出門吧！馬麻帶妳出去玩玩喔！買好吃的東西給妞妞吃！」

炎熱的天氣，市場的喧囂本來應該習慣了的，卻還是令她感到煩躁。妞妞坐在手推車上，兩隻小胖腿搖來晃去。一旁賣衣的小販大聲吆喝衣服特賣，她混雜在婆婆媽媽之中，挑揀著推成小山的衣服。幾分鐘之後，卻發現身後的小推車不見了。「妞妞？妞妞呢？」她心頭一驚，放下手邊已經挑選好的衣服，慌張尋找小孩的蹤跡。

21號。她洗了個澡從浴室出來，男人已經在床上等待。上半身結實的肌肉，一看就知道有在健身房練過。「快點，我等不及了！」男人嘶啞低沉的聲音就像驟雨前飄過的烏雲，一種如風雨般猛烈交合的前奏。

她一坐下，男人就猴急地撲倒了她，狂吻她的臉頰、肩頸，抓揉吸舔著她的胸部，輕輕啃咬堅挺的乳尖。她閉眼享受著，感受男人在她下體的衝撞，嗅到一股交歡的腥膩味道，在空氣中散發開來。

「我操死妳！這個騷貨！」在激烈的律動轉變為輕微顫動，男人體內的洪流終於爆發開來的時候，這性愛調情的filthy language卻突然刺破了她的空虛。眼裡有水氣瀰漫開來，她擁抱著這個陌生的男人，在陌生的床上。

30號。啪噠啪噠…鎂光燈好刺眼。演唱會結束，剛剛才是台上的巨星，現在又變成了過街老鼠。明明，錯的不是她。拉高音調的記者問話，越是不想聽就越清晰。「請問週刊報導是真的嗎？David真的劈腿嗎？妳對他和其他女性街頭擁吻有什麼看法？」她只想安安靜靜吃一碗陽春麵。沒有任何人打擾，也不在任何人的注視之下。

嗶～嗶！我沒有看完30號，就關掉了體驗器，頭痛得快要爆掉。同時間，手機的訊號燈亮起。「客服中心您好！請問您是編號89號的會員朋友嗎？」「是的，我是。」對方用制式化的口吻繼續說著：「好的！在這裡先跟您核對一下資料，您提出的生活需求是1.美艷專業女強人，或者2.專職家庭主婦，或者3.沒有負擔的性關係，或者4.名利雙收大明星對嗎？」我皺著眉：「嗯。」

「因為我們偵測到您已經關閉了生活體驗器，我想請教您，對於我們篩選出來這些符合您需求條件的會員生活還滿意嗎？是否決定要與哪一位會員進行交換呢？提醒您，為了每位會員朋友的權利，如果順利達成交換，必須交換三年。」客服中心的小姐口齒清晰地說明著。

「不用了！我…我暫時不想換了。」話一說完，我忍不住喘了口大氣。對方繼續滔滔不絕地說：「這樣嗎？那讓我為您結算這次的費用，手續費是…」我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，隨便吧！管他花多少錢，我只想維持我現在的生活。突然覺得不再羨慕別人的自己，無比幸福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