豢養

離開你的第一天，我發現世界是如此寬闊。
耀眼的陽光灑落在我的身上，人群的味道有點陌生。

我在一間窗明几淨的通訊行前停下腳步，櫥窗裡的手機閃閃發亮，我看過你用那玩意兒和看不見的某某人對話。原來，世界已經進展到我認不出來的面貌，只有我，停滯著，在你設下的牢籠裡。

帶著不安卻又興奮的心情，我開始奔跑，讓呼呼的風聲穿過舞動的身軀，就這樣離開你吧！遠遠的、頭也不回的！

第二天，我在公園的長椅上被強烈的飢餓感喚醒。瞥見鋁製的大垃圾桶旁，有一個掉落的便當盒。我拾起沾滿油漬的便當盒，打開來，一陣腐酸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噁。以手撥開上面的菜肉，扒了幾口白飯，我不禁想起你為我準備的餐盤…。熱騰騰的、香噴噴的飯菜，全都是我愛吃的。

我甩甩頭，企圖甩開所有回到你身邊的念頭。
不能走回頭路了，我告訴自己，為自己打氣。

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這城市。
城市裡的人們總是快速地移動著步伐，好像前方有著什麼在等待。
是重要的客戶？
是嚴厲的老闆？
是相約玩樂的朋友？
是接送的家人？
是甜蜜期待的情人？

他們是要趕著乘坐那架高在半空中奔馳的列車？
還是要去那獨然聳立的大樓？

也許，每個人都有他的目標，只有我，離開你之後，不知何去何從…

離開你的第三天，我不知道該如何生活。吃飯要錢，坐車要錢，身上的衣服已經開始發出異味…。二二八公園裡閒晃的一個老伯伯拉著我的手走進一家小旅社。房間裡昏暗飄著霉味，老伯伯的髮油味道也很刺鼻。

洗了個澡，用我卑賤的肉體賺了一千塊錢，我又忍不住地想起你。

我想著你身上清新的肥皂香味，想著你溫柔的愛撫和親吻。第一次，我壓抑不了想回到你身邊的念頭。我的眼淚一直流，滴在剛買來的香蔥麵包上，大力地咬了一口麵包，鹹鹹的，分不清是香蔥的味道，還是眼淚的味道。

第四天，我想回到你身邊，可是我害怕。我想你會怎麼斥責我，想你會不會鞭打我，想著想著眼框又紅了起來。手腕上的紅印還清晰可見，過去的生活在向我招手，而未來的空氣又深深吸引著我。我離開的這幾天，你有找我嗎？你生氣嗎？你難過嗎？你想我嗎？

離開你的第五天，我往你所在的方向緩步前進著。你從來沒說過愛我，雖然我是你的妻。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？為什麼就是想要逃離你的庇護看看外面的世界？而當我成功地呼吸到外面的空氣時，又感覺自己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孤單。

是你囚禁了我，是你害我和社會脫離，而我，卻無法恨你…。

回到了熟悉的家，你打開門，表情漠然。出乎意料地，你沒有責罵我，也沒詢問我的行蹤。

我投進你的懷裡輕聲哭了起來，你輕輕地扣住我的手腕，我感到貼在肌膚上金屬的冰冷，低頭看見你換了一付更粗的手銬…

被你豢養的生活，又將繼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