墮落

　　對於這個世界，我一直覺得有某種程度的疏離感。
　　好冷的天，我穿著單薄的衣，一個人逛大街。前方不遠處，男人親密地摟著女伴駐足櫥窗前，不知說了什麼，女孩開心地笑了起來。一瞬間，我想起你，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。
　　我很想自甘墮落，不為什麼，只是覺得那樣很屌。
　　在校園裡，她穿著只遮到三分之二大腿、長度不合規定的學生裙，和男同學們打情罵俏，還得意洋洋地提起，昨天又在廁所罵哭了某某某。晚上換下制服的她，濃妝豔抹到某間PUB玩樂去。書包裡沉甸甸的不是參考書，而是香菸、化妝品、便服、高跟鞋。對於她的種種，我無法一一看見，卻聽說了很多。
　　我總是在校園後門看到她，跨坐在重型機車上，緊緊貼著男人的背，雙手像隻無尾熊般牢牢抓靠著，過肩的長髮在機車啟動往前時飄揚了起來。而那時的我正推著腳踏車，在後座固定好書包的位置，趕著擠進狹小的補習班，忍受空氣裡飄蕩著上完體育課男同學發酸的汗臭，在永遠搞不懂三角函數和生活有啥關係的潛意識抗拒中，讓發白的日光燈將搖著筆桿的影子照映在密密麻麻的筆記上。
　　有時候她沒有看見我，有時候有。至於有或沒有其實都是我自己的判斷，因為她從來不會和我打招呼，就像從來沒認識過我一樣。在國中升高中時，每個人的人生似乎就從此被劃分成不同的階段，會讀書的被擺到升學的草原，一邊被老師園丁灌溉、一邊又被升學主義踐踏。不會讀書的適才適性地分類到不同領域的花園裡，有足夠的陽光、空氣、水。我和她的人生，也是如此地被分割開來，半強迫式的。
　　綜合高中裡，一樣的制服，怎麼分得清楚高中部和高職部？在我的感覺裡，讀很多書的我們，卻在外在展現了全然的稚氣。我很羨慕她，可以和男人廝混在一起，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很亮麗，想戀愛就戀愛、看誰不順眼就撂狠話，世界是以自己為中心運轉的。甚至在多年後，我在男人的床上，還是會想起，也許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可以這樣和男人做愛了。
　　警方查獲一間搖頭PUB…，新聞畫面裡我發現熟悉的臉孔。我看見她斜睨著鏡頭，消瘦的臉龐、輕微向上噘起的嘴。
　　十幾度的低溫，外套也沒穿，我就這樣一個人走在大街上。這麼好的男人不要，妳到底要什麼？耳邊還迴蕩著親朋好友的疑問和責難。就當我自甘墮落吧！我也想上夜店去釣男人、學抽菸、試試搖頭丸、和不同的男人做愛。規規矩矩生活了這麼多年，要我讀書就讀書、要我考大學就考大學、要我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就找一份穩定的工作、然後和一個朋友大力推薦的新好男人交往了這麼多年……
　　我也要一個很屌的人生！我脫了鞋、在大街上赤腳奔跑了起來。
圖片說明：認真跑步的孫燕姿